“你這麽鬧，不就是要人哄嗎？”

易晴放輕了聲音，反問的語氣不明顯，表情淡然，稍微倚著欄桿的身體顯示出放松隨意的狀態，跟憋著一口氣沖到跟前、扯著嗓子要討個說法的莫沁雯相比，可以說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了。

莫沁雯看看淡定的易晴，再看看自己。

她發現自己很丟人。

她這麽激動，易晴完全不當一回事，真的像是看著小孩子鬧騰一樣，平日裏放著自由玩耍，到了發脾氣的時候就摸摸頭哄兩句，一切翻篇。

莫沁雯不喜歡易晴這種態度，但又不得不承認自己越激動越是印證了“要人哄”的說法，冷靜下來，默默給自己做心理準備：一個成熟的人，不該吵吵嚷嚷凡事都要爭高下，不該把壞脾氣往別人身上撒。就算易晴真心實意道了歉，也無法改變伍小蔓不搭理她的事實，她鬧個什麽勁兒呢？

她想得透徹，也就更加沒法理解自己怎麽一碰上易晴就炸。

莫沁雯長嘆一聲，深呼吸幾回過後真的把那股暴躁心煩的情緒壓了回去，恢覆淡定的模樣，“對不起，我不該把氣撒在你的身上。”

“嗯。”易晴把她上下打量一遍，“你還小。”

“……”

莫沁雯不想被當成小孩子看待，可是，她面對比身材比她高，拳頭比她硬的易晴，在這一點上又沒有什麽爭辯的餘地，撇撇嘴再說了一次，“對不起。”

易晴總算回了句，“沒關系。”

“我回去看書了。”莫沁雯清清嗓子，用最平和淡定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，扭頭轉身一步步往自己的位置走，默念三遍：就算是氣炸了，也不能讓易晴看笑話。

她保持著平穩的步伐、從容的姿態回到了位置上，翻書拿筆，用眼角餘光看一看走廊的易晴。

易晴在看手機，好像剛才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似的。

“真是專業的。”莫沁雯小聲嘀咕，“表情都沒有變過幾次。”

她在心裏吐槽著易晴，沒註意到另一邊的伍小蔓拿出手機看了看，然後謝過解答問題的佳佳同學，拿好自己的東西，坐回了她特意拉過來的椅子上，“沁雯，你現在有空了嗎？”

“有！”莫沁雯爽快答，“你想問什麽？”

伍小蔓將解好的題目放在她面前，“你看看，我寫對了嗎？”

莫沁雯點頭，仔細看了遍，“嗯，就是這樣。”

“我還有一個問題……”

伍小蔓的聲音甜甜的，語氣柔和，一直問著學習上的事情。莫沁雯感覺耳朵如同被按摩了一樣，帶得全身都舒坦了，瞬間把之前的尷尬和丟人拋之腦後，跟伍小蔓一起學習討論。伍小蔓問的第二道題比第一道題覆雜多了，自己再做有些磕磕絆絆，寫兩行劃一行，盯緊題目的表情很是認真嚴肅，緊鎖眉頭，如臨大敵。

莫沁雯也跟著專心，不知時間過了多久。

“啊！”伍小蔓做到一半，忽而發現時針走到了8點45分，“這麽晚了……沁雯，你快去考場吧。”

考場隨機分配，伍小蔓運氣好，被分到了他們班教室所在的第四教學樓，去考場的距離也就是下個樓轉個彎，加上收東西頂多花個五分鐘，莫沁雯就比較辛苦了，分到第一教學樓，教學樓之間距離遠就算了，還得經歷靠腿腳爬上五樓的費勁事，保守估計得花個十來分鐘。

莫沁雯看到時間久了也驚了一驚，轉眼去看走廊的易晴。

50分發卷，她少個幾分鐘看試卷根本不慌，就是怕那位兇巴巴的保鏢有什麽意見，直接告到付生活費的舅舅和提供吃住的表姐那裏去。

易晴還是站在那個地方，鎮定從容，平靜的表情裏好像沒有憤怒的痕跡，對上她的目光只是招招手示意她趕緊出來。

莫沁雯拎著裝好考試必備工具的包就往外走，“對不起，我沒註意時間……”

“沒事。”遲了十五分鐘，易晴一點也不慌張，還有空提醒她，“外面起風，挺冷的，你把外套拉鏈拉上。”

莫沁雯犯了錯，心虛，不管自己冷不冷都乖巧照辦了。

一到樓下，她發現不對了：室外確實起了風，卻也多了一個高高懸掛的太陽，溫暖的光將秋天的寒意驅散得差不多了，恰好是讓人體感舒服的溫度。還有，易晴為什麽出了樓梯口徑自右拐，為什麽拿了鑰匙去捅一輛黑色的電動車？

“你幹嘛？”莫沁雯疑惑，“哪來的電動車？”

易晴從車裏拿出了頭盔，往她腦袋上一蓋，“借的，上車。”

莫沁雯帶好頭盔坐上去，“你早就知道我會遲到，專門借了一輛電動車應急？”

“嗯。”易晴也坐好，扯過她的手往自己腰上一放，“扶好。”

兩個人的距離倏然拉近，莫沁雯聞到了易晴頭發絲散發出來的清爽味道。她對香水沒有太多研究，聞不出裏頭的成分，只覺得淡淡的柔柔的，帶著一股女性特有的溫和氣息，倒是和易晴平日裏總是面無表情，張口就是“一個打十個”的強悍模樣反差極大。

“不用抱著吧。”莫沁雯聞著這一股香味，覺得抱著的易晴很陌生，“這麽短的距離……啊！”

易晴突然加速，讓小電車像是脫韁野馬撒丫子奔出去。

莫沁雯被撲面而來的風糊了一臉，懵懵懂懂之際，聽到了易晴平靜的聲音，“不好意思，我很久不開電車了，不習慣。”

……很久不開就敢帶人啊？

莫沁雯咬咬唇，為了生命安全著想，顧不上什麽陌生感什麽身體緊貼的尷尬了，收緊胳膊抱好易晴，瞇著眼在加速電車掀起的烈風中看一看方向對不對。

高一在上課，高二高三在考試，基本上都在教學樓裏待著，路上沒幾個人，全是寬敞通常隨意馳騁的樣子。易晴開著小電車一路過去，拐彎也不帶減速，甚至大著單子沿著第四教學樓的大斜坡直接上二樓。

“餵！我也沒這麽趕時間，你不要違規啊……”

她說話的功夫，易晴已經慢慢減速，徹底剎車的時候正好停在了二樓大平臺的樓梯口前。

“不要緊。”易晴停好車，指了個方向，“借車的牛老師說，很多老師都這麽做。”

莫沁雯隨著指引看過去，真的見著角落裏有一堆停好的電車，上頭全帖有校園出入證的貼紙，大概是老師們覺得停放電動車的地方太遠了，挑著離辦公樓最近的第五教學樓湊合。

“哦。”莫沁雯松開手，下車站穩，摘下頭盔遞回給易晴，“謝謝，我去考場了。”

易晴拿好後交代說，“考完在這裏見，不要亂跑。”

“知道啦。”莫沁雯被念叨就喜歡低頭做出不想聽的樣子，這次也不例外。不過，她一垂眸，見著自己了手表，發現在易晴借電動車狂飆的努力下只花了三分鐘就到了第四教學樓，頗有感觸，咬咬牙重新擡起頭，“那個……謝謝你。”

易晴斜眼看她，“你說過了。”

“很多事要說謝謝，補上。”莫沁雯不好意思直說自己因為伍小蔓而遲到的事情，含糊說，“我真的上樓了，拜拜。”

說罷，她不敢看易晴是個什麽表情，加快腳步往教室走。

——

易晴目送莫沁雯上樓，拿出手機打電話，“小丁，她上去了。”

“嗯，我看到了。”小丁說，“這麽快啊……難怪師姐你允許她遲到了。”

易晴不接話茬兒，只說，“你藏好點，別影響她考試。”

“沒問題。”

說好了正事，易晴找到另一個號碼，給借車的牛老師再次道謝，“謝謝您，我把車子給您送回去。”

“不用，我正在第五教學樓處理考卷出錯的問題，等下過去找您。您在二樓停車的地方吧？”

“對。”

“那麻煩你等我一下。”牛老師急急說，“我先做工作，掛了啊。”

易晴說的“好”字被突然掛斷的聲音給切掉了，沒在意，看著手機屏幕切回了通話記錄的界面。新增了一串聯系人，備註全是“老師”的後綴，為的是借車的事，往下看還有芳姨的名字，為的是莫沁雯不吃早餐一口氣往教室裏沖，要不要幫忙買的事，信息界面還有她跟伍小蔓聯系的記錄，為的是莫沁雯耷拉著腦袋格外沮喪的事。

易晴盯了一會兒，點下清除，而後靜靜地等著牛老師前來。

牛老師跑了幾個教師來改試卷的錯誤，用了十五分鐘，找到她的時候不住道歉，“讓您久等了。”

“沒多久。”易晴把鑰匙串恭敬地給回原主，“是我麻煩您了。”

“別客氣了，都是自己人。”牛老師笑說，“對了，你保護的學生是一班的莫沁雯吧？”

易晴點頭，“是。”

“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。”牛老師說，“她喜歡提前交卷，被監考老師記住了。這次，監考老師叫她多檢查幾次，不要提前交卷。她居然很爽快地答應了，說自己跟人約好11點見面，早交卷也沒用……”

易晴聽著牛老師說話，輕輕一笑。

她費勁借電動車給莫沁雯爭取與伍小蔓的相處時間，也算是值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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